哈尔滨新冠感染家庭的后续困境

类似的惨剧到底还要重复多少遍?

让部分哈尔滨家庭感到困苦的另一个问题是,自己的家人去世后,由于死亡原因被确认为是原有的基础病,费用报销未能落实。李乐81岁的父亲在哈医大一附院院感暴发后,在发热门诊隔离了半个月后直至去世,去世前几小时,医生曾告诉他其父亲确诊新冠肺炎,但死因的确认十分复杂。李乐一家为给父亲治病,医药费自费部分约有4、5万元,他认为,医院应当对这部分进行减免,并赔偿一定的精神损失费,这一诉求遭到院方拒绝。

一名参与过哈尔滨新冠疫情救治的医生向财新记者表示,哈尔滨院感确有患者在新冠感染后死亡,人数约为9人,且经过讨论后,直接死亡原因未强调新冠感染。

医院方面也有观点认为,大多数感染新冠的病人确实死于高血压糖尿病继发的一些脏器功能衰竭。其中,新冠感染也是一个诱发基础病加重的重要因素,但究竟死因是以什么为主,不好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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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乐的父亲与陈某同住一间病房。他父亲多年前多次发生脑出血,约5、6年前再也无法行动。3月28日,李乐家人发现父亲有些发热,29日经120转送至哈医大一院。李乐猜测父亲是褥疮发炎,但医生判断可能是因为流食呛到肺里发炎,让其住进了呼吸内科。

4月9日,医生告诉李乐的母亲,父亲病情平稳,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但10日,医院突然让所有12楼患者搬至13楼,“他们说过年的时候医生和护士都没有休年假,现在要休年假,让我们搬去13层,也有医生和护士给大家治疗,就这样把别的人都转走了”,李乐说。陈某病房的患者则当时并未搬走。

张雅记得医生当时说12楼要全面消杀,并让所有人进行新冠病毒检测。张雅说,13日上午,院方让除陈某病房以外的其他患者及家属从13楼搬回12楼,但到了中午,许多病人便被催着出院,送去一间宾馆进行集中隔离,而她母亲的病当时尚未治好,呼吸困难,宾馆不愿接收,让其自行回家隔离。在张雅看来,后续处置延误是她妈妈看病不及时而去世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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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雅人在外地,在父母在家隔离期间,每日与母亲视频,“当时就发现我妈的状况越来越差,我估计那个时候已经被传染上了,整个人越来越瘦,后面人已经瘦到脱相脱骨的那种感觉。”张雅形容。

张雅说,她母亲当时表示,等隔离期满了,自己去医院抽个腹水就没问题了,但她和其他家属一致劝她,应该早点就医。4月20日,即她母亲在家隔离一周时,他们打了120,并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父母曾在哈医大一院住过、目前仍在隔离期的情况,救护车将其送至哈医大二院。

抽血、CT、核酸检测,在进行完多种检查后,张雅母亲的身体已经明显虚弱,“到CT那,人就不行了,是我爸把我妈抱上的CT床,后来整个人嘴都张不开了。”张雅说,经过医生抢救,21日凌晨4点,妈妈被推入留观室。

张雅的父亲在当天上午回了一趟哈医大一院,办当时因匆忙出院而未办齐的手续,但在办手续过程中,医生表示不让其离开,因为张雅的母亲检测出核酸阳性,确诊新冠肺炎,因此让其父亲就地隔离。

“我爸说他接受隔离,但自己来这边办手续也是医大二院让办的,他说你们让我回医大二院接受隔离,我要待在我老伴身边,但医院不同意。12点多钟,他就收到了我妈去世的消息,然后我爸就在那边崩溃了。”张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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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呼吸内科病房清空后,李乐的父亲和护工转至发热门诊隔离,但仅一周之后,护工被确认核酸检测阳性,由于症状较轻,送至黑龙江省传染病医院,李乐瘫痪的父亲自此一个人住在发热门诊。

自护工转院后,李乐每一次接到医院的电话,父亲的情况都在逐渐变差,“我爸入院时就是一个褥疮,后来胰腺也发炎,胆囊也发炎,心脏也不好了,肺也不好了,(仿佛)所有脏器都被攻击了。”

4月28日中午,李乐接到医院电话,院方称,他的父亲确诊感染新冠,需要转到哈医大一院群力分院,让他来签字同意转院。由于转院过程全程闭环,李乐见不到父亲,他签完字后便赶忙回家照顾独自在家的8岁的孩子,但此后接连接到数个电话,“还没到家呢,医院就打电话来说我父亲情况危急,需要抢救。到家附近了,医院说,我父亲已经没有抢救价值了,年纪又大,又有基础病,说接着抢救老人也挺遭罪的。”李乐告诉医院,那就别让老人遭罪了,当天下午,他父亲就去世了。

李乐父亲的死亡原因报告中未出现新冠肺炎的说法。此前其父亲核酸检测曾呈弱阳性,但去世前最后一次检测结果未出,医生告诉李乐,根据“疑似从有”原则,他不能接触其父亲遗体,将由医院穿衣装袋送至火葬场。不过,医生在后续告知中又称其父亲没有感染新冠,“去世以后(医院)告诉我,最后做了一次核酸,你爸又转阴性了。”李乐先后被七八次告知其父亲曾做过核酸检测,但无论是电子还是纸质报告,都始终未见。

在亲人去世后,张雅和李乐都被告知不能见遗体,张雅母亲和李乐父亲的遗体均被送至距离哈医大一院一小时车程的平房火葬场,期间不让陪同。他们称,那是专门火化新冠病人的火葬场,但这一点并未获平房火葬场确认。

在李乐父亲死后,那些留在发热门诊的生活用品,如粉碎机、床垫、衣物等,也立即被处理,价值几百元,一样都不让家属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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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作为早已治愈的无症状感染者,也面临职场“歧视”,他曾出去应聘开通勤车的工作,但公司听说他曾经感染过新冠,都不敢用,原先就职的单位目前既不解聘他,也不给他安排工作和开工资。

刘景说,他知道单位这么做不合规,但自己感染新冠后的确给单位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他也不好意思告发单位,只希望单位能够给他开个证明,好让他去申领社区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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